从“男频爽文”到“女权爽剧”？小小《赘婿》背后的江湖

 近来，由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赘婿》上映。其剧情设置中的“男德学院”让不少观众直呼风趣，但与原著截然不同的改编也让不少“原著粉”怒打一星。虽然好恶参半，电视剧《赘婿》无疑仍是收获了极高热度。

 

 

微博的#电视剧赘婿#论题阅览量已超越9亿。

 

《赘婿》原著小说由网文作者“愤恨的香蕉”于2011年起在起点中文网首发连载，叙述了一位现代金融界巨子意外穿越至古代，成为富商苏家没有位置的赘婿，却凭仗自己学识逆袭、夺得全国的故事。这部小说至今没有结束，却屡次成为起点中文网榜单第一。

今年二月，由原著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上映，由宋轶和郭麒麟主演。电视剧保留了“赘婿逆袭”的主线，却去掉了原著中男主角宁毅娶妻七位的“后宫文”设定，改成男主支撑妻子工作，还一并开创时代伟业的故事。

 

在“男德学院”成为热搜之前，《赘婿》就已屡次引发争议。一方面，“赘婿打脸”是目前免费网络小说中最受欢迎的类型，有着清晰明确的用户画像，深受三四线城市40岁以上中年男人的喜欢，但也广遭精准受众之外其他人群的白眼和恶评；另一方面，原著小说作者“愤恨的香蕉”在今年一月针对某女人网文作家宣布了很多攻击性言辞，遭到很多网友对其本人和作品《赘婿》的集体抵抗，最后“愤恨的香蕉”在协作方的要求下被迫发文离别微博。

 

这全部，都让电视剧版《赘婿》显得前途不明。小小《赘婿》的背后，既是网文写作职业长期存在的性别问题，也是网络文学影视化改编无法避开的头号难题。在本篇文章中，我们借由剧版《赘婿》的热播，整理《赘婿》自小说连载以来遭受的种种争议事情。

 

撰文丨肖舒妍

 

剧版《赘婿》口碑南北极：是“女权爽剧”，仍是“男频爽文”？

 

在电视剧版《赘婿》的开篇，男主角宁毅就由于上艺馆“寻欢作乐”、“不守夫道”被送到了“男德学院”赏罚教育。赘婿们在这里学习煲汤做菜、育儿喂奶，稍有差池就要被罚站、罚跪，放学之后还需妻子接回，不得单独闲逛。

 

“男德学院”显然化用自此前社会新闻屡次报道的“女德班”。正如女德班有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委曲求全，绝不离婚”的16字箴言一般，男德学院也有自己的《男德之歌》：上孝父母亲，下教子女爱。顾家有办法，爱妻无私念。能够烹好菜，理应效内务。无是非之乱耳，无不良之德行。妻子远庖厨，老公扫厅堂。妻子三竿起，老公煲好汤……在男德学院的大堂，高悬四字牌子：以妇为纲。

 

 

 

曾经在女人身上看似不移至理的三从四德、家务职责，在性别转化变成对男性的要求之后，观众才更加强烈地感遭到这种教条的荒唐可笑。脱离自身家庭“嫁”入妻家的赘婿，不就正如传统意义上脱离娘家嫁入夫家的妻子吗？赘婿成亲时的跨火盆、孝公婆，也正是为了让男性能够换位考虑，共情女人所遭受的窘境。

 

除了“男德学院”的设置，剧中其他情节也处处彰显对男女相等的呼吁、对女人价值的认可，甚至有些过犹不及地成为了大肆宣扬的口号。例如女主角苏檀儿的叔叔与表哥，重复以其是女子为由，阻挠她掌握苏家、经营自己的店铺——“自古以来，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恪守纲常才是正途。”但宁毅作为赘婿，却为妻子据理力争：“相夫教子，这规则是你定的呀？一切女人都得听你的？她们就不能自己出去闯荡成就一番工作了？”

 

面对苦心经营工作的妻子，宁毅又贴心安慰：“千百年来，一个女子想要成就一番工作都不简单，只不过她们、你们都没有认命。”就连在男德学院，他也要鼓舞低眉顺眼的赘婿们共同起义：“夫妻双方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相等的，不应该分凹凸贵贱。”

 

 

《赘婿》剧照。

 

面对这样的台词和剧情，许多女人观众都大感解气，觉得主角说出了女人的心声，宁毅几乎能够成为自己的“姐妹”。各个社交媒体的好评也多环绕“三观正”、“剧情轻松风趣”展开。

 

在吸引了部分女人观众为改编买单的同时，一些由原著小说慕名而来的观众却无法承受、怒从心中起，给出了很多一星差评：在小说中，男主角宁毅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之后，主要任务并不是协助妻子完成愿望、推进性别相等，他一边对内装傻充愣、一边在外打怪晋级，最后坐拥全国与后宫，小小赘婿也能具有三妻四妾。小说版《赘婿》，是典型的“男频爽文”，更直白的说法是，“后宫文”或“种马文”。对电视剧抱有和小说相同期待和诉求的观众，显然很难对观念、情节全然不同，只留赘婿设定的“魔改”满意。

 

但电视剧版《赘婿》的为难之处在于，一方面它雷厉风行的改动让原著粉、男观众大失人望，另一方面它无论怎样改编，都难逃赘婿打怪晋级、大开金手指（指网络文学中人物意外具有、不符合惯例叙事的技能）的逻辑主线，所以再怎么宣扬性别相等、女人价值，也只能流于外表、难以深究。

 

 

例如虽然剧中再三肯定女主角苏檀儿的织布工艺、经商脑筋，可在宁毅呈现之后，布行几次三番遭受的危机全都在宁毅的协助下才逢凶化吉，苏檀儿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掉眼泪，宁毅更是说出“你都不必管，包在我身上”这样的大男子主义台词。

 

能看出编剧为了平衡原著性别差异、甚至巴结女人观众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但这部剧的男权倾向却是在《赘婿》作为男频小说，写作最初就深深扎根的。

 

赘婿体裁走红：凭仗“逆袭打脸”收获男性读者

 

“赘婿打脸”，是近两年来最为盛行的网文类型。

 

据免费阅览软件“疯读小说”2020年9月发布的陈述显示，在其曩昔一个月的增长榜单TOP10中，赘婿类小说占据30%，成为男频小说最干流的体裁。而在另一免费阅览软件番茄小说上，今年二月某日的热搜榜TOP10，也有《龙王医婿》、《超级上门女婿》、《上门龙婿》等三部赘婿类小说。

 

网文作家“愤恨的香蕉”从2011年起在起点中文网首发连载《赘婿》，至今十年仍未结束，能够称得上是这一体裁的开山祖师。鉴于历史体裁的写作难度，这篇小说的情节设定至今少有人模仿。但近两年却呈现了很多以现代日常家庭生活为背景的赘婿类小说。

 

“男主深藏不露，前期遭到打压，妻子家人冷嘲热讽，绝地逆袭高光时间，多为现代商战体裁。”疯读小说的陈述这样总结赘婿文的必备元素。

 

 

赘婿体裁短视频。图源微博@管云鹏_。

 

虽然赘婿类小说早已盛行，但作为网络小说的细分类型，迟迟没有进入公共视界。直到2020年由艺人管云鹏为赘婿类小说拍照的一系列短视频呈现在各类广告投进之中。赘婿类小说的剧情被浓缩在短短一分钟内，先是男主被嘲笑、被羞辱、被妻子和丈母娘轮番扇巴掌，紧接着宗族遭受危机，男主忽然亮出身份，原来他是权势滔天、法力无边的龙王（或许法医、判官、巨富之子等全部你能够想到的显赫人物），所以他歪嘴邪魅一笑，让妻子和丈母娘刮目相看。

 

这一系列短视频表演虚浮、剧情雷人，但管云鹏标志性的歪嘴一笑却家喻户晓。加上广告重复播放的洗脑效应，赘婿的叙事方法一时大热，“歪嘴龙王”和“赘婿”也因而成为管云鹏的代名词。在年轻人集合的知乎和B站上都呈现了以“歪嘴龙王”和“赘婿”为资料的二次创造。

 

B站上以“赘婿”和“歪嘴龙王”为资料的视频。

 

但在干流评论中，“赘婿”仍然是仅供文娱、博君一笑的消遣谈资，始终难登大雅之堂。少有人将“赘婿文”当做正经的文学类型，更无人严肃探究过“赘婿文”忽然出现的原因。

 

阅览赘婿类小说的到底是怎样的读者？为什么它会忽然大行其道？

 

曾有多位网文从业者承受媒体采访时表明，依据各类网文网站剖析，赘婿文的读者大部分为三十岁以上的男性（而疯猫小说的陈述则显示，在该渠道阅览赘婿类小说的读者中，40岁以上的男性超越对折），散布在三四线城市，此前接触网络小说较少。他们被网文从业者称为“下沉用户”。

 

而赘婿类小说的兴起与免费阅览软件的诞生也恰好吻合。此前网络小说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付费系统，具有了一批安稳且忠诚的会员读者。但近两年来免费阅览渠道的呈现，大大降低了阅览网络小说的门槛，使得很多前文所述的“下沉用户”得以接触网文。2020年全年又遭到疫情影响，其他休闲文娱的机会大大减少，网络小说便浑水摸鱼。

 

这批读者由于此前没有接触过网络小说，因而对文本和剧情的要求较低。阅览网文对他们而言，更多是消磨时间、抒情情绪的文娱方法，和看短视频、刷小游戏无异。而赘婿类小说，不只能让他们体会到打脸晋级的“爽”，赘婿最初出身低微、处处受阻、被亲朋好友瞧不起的设定，更能让他们代入自身、引发共情，而在赘婿天降好运、逆袭打脸之后，那种快感也让他们抱有期望。

 

考虑到赘婿类小说精准的受众定位，也难怪《赘婿》原著小说的作者“愤恨的香蕉”会在早年一次采访中说道：“我写《赘婿》的时分底子没考虑女读者啊，为什么或人会觉得我需求女读者？”

 

男频网文不需求女人读者吗？

 

“愤恨的香蕉”坦言在写作时并不考虑女读者，或许无可厚非。不同于传统文学具有相对而言性别中立的读者群，网络文学在诞生之初就发展出了泾渭分明的男频小说、女频小说，二者具有不同的文学网站。哪怕在综合类的阅览渠道，读者注册登录时也要首要选择自己的阅览偏好（男频、女频的阅览偏好并非严格与实在性别相符合，仅仅大致分类）。

 

一开始这种分类，可能就像以琼瑶为代表的言情小说与以金庸为代表的武侠小说相同，只供读者参阅。但随着网络文学不断发展，写作类型进一步细分，每种类型都具有了自己相对安稳的忠诚读者，而网文读者的基数之大又让作者只要满意这一部分集体即可维存，所以写作者们便只需找到自己的特定读者群，在某一写作类型不断深耕、将其发展到极致即可。例如赘婿类小说，只需瞄准自己的中年男性的读者定位，也只能瞄准这一定位。究竟很少有女人能对赘婿变身、打脸妻子和丈母娘的情节发生共情。

 

 

在知乎“如何看待现在泛滥的‘懦弱女婿’文”问题下的高赞回答。

 

但是文学类型的细分，也导致了不同性别读者、作者之间的进一步割裂。在赘婿类小说中阅览到小小赘婿，低微普通却无所不能的读者，很简单将自己代入这种幻象，从而承受这种男权观念。正如阅览霸道总裁类言情小说的读者，也极有可能将其转化为自己的择偶标准一般。而写作者本人，某种意义上也与自己的作品互为因果。凡是真正尊重女人的写作者，很难在小说中为男主角安排三妻四妾、对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读者对这类文章的喜欢与好评，无疑又会加强作者的自信与对女人的小看与忽略。

 

所以就有了今年一月初，某女人网络小说作家揭露吐槽糟糕的职业性别氛围所引发的系列事情。她在微博中说到，自己只不过与某男性作家拼车前往集会，便屡次遭到男作家浸透性暗示的戏弄与骚扰。在她看来，默许这种男权氛围的一切人，“都是废物”。

 

 

某女人网络作家原微博，现已删去。因当事人志愿，文章中也省去其笔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男性网络作家都感到自己被无差别攻击了，动身责备她蜚短流长，保护性骚扰者，挑起性别对立。其间就包含《赘婿》的作者“愤恨的香蕉”。他针对此事一连发了四十余条微博，责备该女作家“控诉者不说姓名”，是“所谓的坏女权”，由于女权是“财富密码”，所以她期望争夺女人的支撑，恰女权饭。同时他还指出，一切搞扩大化责备的，都是“废物”，而这种废物的数量是最多的。

 

 

但该女作者的吐槽自身就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整个网络文学职业结构性问题的批评。有错误的并不单单是对她进行戏弄、骚扰的个人，而是默许这种性骚扰发声并不以为意的职业环境。

 

在进一步回应质疑的微博中，该女作家就说到：即便她说出姓名，也会有人从而要求提供依据；即便她说出姓名，也不能取得她应得的抱歉；即便她说出姓名，也会遭受对方粉丝的人身攻击……

 

 

女人网络作家原微博，现已删去。

 

这件事在网络文学圈的结果是，该女作家不只没有得到抱歉，反而声誉受损，她手中没有谈妥的协作纷纷撤销，最后还只能捐款3万元向网友抱歉，证明自己不是“为流量炒作”。

 

但在网文圈之外，很多网友却并不承受“愤恨的香蕉”等男性作者的言辞和行为。他们翻出了“愤恨的香蕉”过往轻视女人的言辞，其间也包含前文说到的“不需求女读者”，并表明“尊重作者志愿，绝不看电视剧版《赘婿》”。

 

网络小说《赘婿》能够不需求女人读者，也不考虑女人感触，但改编成电视剧后，它所面对的就是一个更为广阔、且主要由女人组成的观众集体。在电视剧遭受很多抵抗、并被打出一星之后，出品方开始慌了，他们联系到“愤恨的香蕉”，要求其注意自己的言行，为改编版《赘婿》担任。

 

在协作方的要求之下，“愤恨的香蕉”宣布长文声明自己永久退出微博，但在文中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并未向任何人抱歉。

 

 

“愤恨的香蕉”微博截图。

 

依据豆瓣网友@李小丢的调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够收获口碑和流量的网络文学改编影视剧都是女人向作品，如《甄嬛传》、《延禧攻略》、《陈情令》等，而男频小说的经典作品如《斗破苍穹》、《武动天地》却都折戟沉沙，这充分证明了“得女人观众者得全国”，“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个市场是多么渴求对女人形象的尊重和对女人力量的正面描写。”

 

《赘婿》电视剧版的大幅改编，或许正是适应这种市场的需求。究竟电视剧的制造发行成本，远高于网络小说，也由于需求取得更干流群众的认可，才干“回本”。

 

而《赘婿》原著小说与电视剧上映所引发的系列争议，也折射了网络小说影视化改编的窘境。男频小说能够在小众范围内圈地自萌，不管女人读者感触。但如果它要进一步走向IP产业链，进行影视化改编，面对更广阔的群众，甚而成为精品，那么不考虑占人口数量一半的女人，便无异于自掘坟墓。

 

性别、类型、受众从来不该成为约束创造的桎梏，但却能够成为创造者审视自我、创造精品的“照妖镜”。